随着笛声的一起一落,她足尖轻点水袖轻飘。
汝慕言看着这个不停舞动的女子,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。
其他人都看得很入迷,可不代表汝慕言认不出这个穿红衣的女子。
按理来说就算是大型宴会,整个宫里哪怕舞女都是不能穿红衣的,因为那是中宫皇后才能穿戴的颜色。
能够调动齐涯宫里的灯光,又敢穿着红衣支配舞女,并且还能有笛声相配的人,就只有还未出场的奢染月了。
从这个红衣女子一出来,汝慕言就觉得十分熟悉,她记得乐师的乐器里,并没有笛子这类东西。
动脑子想想,就能猜到是谁了!
既然已经猜出来了,汝慕言觉得这舞也没有什么看的必要了。
奢染月一向眼高于顶,她跳的舞自然是很多人都没有见过的。
可是这一支莲开九霄,当初无锡老人逼着她练了两个月,到现在她都还记得什么动作要用什么样的眼神。
汝慕言摇摇头,这动作还算到位吧,就是这眼神实在是别扭。
奢弘南再怎么说都是她的亲生父亲,跳这种媚态外露的舞,真不知道奢染月是怎么想的?
等到汝慕言嗑完半盘瓜子的时候,那红衣女子才以一个完美的动作结束这支舞。
还不等奢弘南做出反应,她就站起来福了福身,缓缓揭开脸上的面纱。
“染月以莲开九霄为父皇献上元夕礼物,还望父皇笑纳!”
奢染月说话的时候带着满满的得意,高傲地扬起她的下巴,仿佛其他人都是衬托她的存在。
众人也是一愣,原来跳出这样一支倾绝天下舞曲的人,居然是她们古蘭的公主——奢染月。
自己的宝贝女儿送上这么特别的礼物,奢弘南怎么能拂了她的面子呢?
他一脸宠溺地大笑了几声,连声说了三个好,又说要赏奢染月。
众人也都跟着鼓起掌来,纷纷称赞染月公主不仅容貌出众,这才艺更是一绝。
大概只有时刻关注着奢弘南的汝慕言,才看见了他眼底的痴迷吧!
不错,最开始确实是痴迷,但是等奢染月自报身份的时候,他眼里闪过的厌恶刚好落入汝慕言眼里。
只是那厌恶的由来是什么,就未可知了。
“儿臣前些日子得了一幅旭卿之的真迹,今日特意给父皇带过来瞧瞧!”
奢希睿话音才落,全场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旭卿之的真迹啊!
那可是世间难得千金难求,奢希睿居然随随便便就能弄到一幅?
旭卿之这个人,汝慕言也听无锡老人提起过,那是前朝最有名气的画师。
可是他只想闲云野鹤不喜权贵,前朝皇帝多次传召许以高位都没能打动他。
据说旭卿之留下来的画不超过十幅,况且都已经一百多年过去了,能够留到现在又完整的更是少之又少。
汝慕言眯着眼睛想了想,由于旭卿之的名气太大,所以市面上关于他画作的赝品数不胜数。
她还记得自己学画的时候,就仿过旭卿之的一幅《绣山图》。
虽名为绣山图,但展现的是磅礴大气锦绣无双的天下山河。
奢希睿到底是哪里来的底气,这么肯定自己拿的是真迹呢?
看到其他人都窃窃私语,个个都夸奢希睿不同凡响的时候。
汝慕言只是抿了口茶,用手撑着下巴静静地等着奢希睿的下一步动作。
奢希睿听到众人夸赞的声音很是满意。
只要这次达到了预期的效果,那么原先那些支持他的人就又能往他身边再靠拢一步。
毕竟他才是最有能力讨奢弘南欢心的那一个。
他慢慢打开装着画的匣子,取出了那一幅被框绑起来的画。
“儿臣寻来的,正是旭卿之的《绣山图》。”
奢希睿让高勤帮着一起把画展开。
而汝慕言在听到这话的时候,差点没有把嘴里的水笑喷出去。
旭卿之的《绣山图》?
那幅画不是挂在暮夏谷,无锡老人的书房里吗?
按照无锡老人那爱画如命的态度来看,不应该转手给别人才对呀!
奢希睿怎么可能得到了《绣山图》?
难不成是无锡老人碍于他的面子卖给他了?
也不太可能呀,那幅画的踪迹从来没有泄露过,奢希睿怎么可能知道在无锡老人手里?
她记得当初她仿的那幅绣山图,被无锡老人用一万两黄金卖出去了!
奢希睿该不会点这么背,拿到了她仿的那幅了?
画卷慢慢展开,众人都睁大了眼睛,想要看一看旭卿之的画是什么样的,其实更多的是要确认这是不是旭卿之的真迹。
汝慕言也毫不例外地瞪大了眼睛,她的直觉告诉她,这就是她幼时仿的那幅。
画卷一点一点的铺开,一直开到最后的落款,虽然中间隔了有些距离,但汝慕言还是把画上的东西看得清清楚楚。
就是当年无锡老人卖出去的那幅绣山图没错。
宣纸微微有些泛黄,一看就是上了岁月的,一股淡淡的墨香扑鼻而来,一草一木皆是栩栩如生。
鸟兽的羽毛都描绘得细致入微,整幅画都给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。
“这应该是旭卿之的真迹,整个月宇大陆只有旭卿之一人,才能描绘出如此惟妙惟肖的画来。”
工部尚书是奢希睿的人,也是他陪着一起去买下这幅画的,因为事先知道所有的计划,他必须先替奢希睿打头阵。
能让他这么理直气壮,当然还是有另外的原因的。
他们请了很多懂画的名人,对这幅画做过鉴定,都说是旭卿之的真迹无疑。
一听工部尚书的话,很多人都凑上来辨别这幅画的真伪。
看完之后不少人纷纷点头,觉得这是旭卿之的真迹。
也有很多喜欢收藏书画的官家小姐上去看了几眼,不过汝慕言就不打算去凑这个热闹了。
不知道是她当初画的太像,还是那张作画的宣纸和墨香以假乱真了。
正因为当初是仿的,她还特意去无锡老人那里要了一张存放了五十年的宣纸,就连墨水都是自己配制的。
那里面她是偷偷加了一点东西的,作画的时候哪怕是刚刚画上去的一笔,看起来都能像是好多年前的。
忆兰看到其他人都或多或少地上前去观察一两眼,汝慕言却满不在意的样子,就觉得特别好奇。
“小姐,你怎么不上去看看?”
忆兰凑在汝慕言耳边小心翼翼地问道。
汝慕言惊异地回过头来,看着忆兰那好奇的目光,抿唇笑笑。
“怎么?你也想去看看旭卿之的画?”
忆兰摇摇头,她才不想去看那劳什子旭卿之的画呢!
她虽然读过书,识得几个大字,可她对书画这种东西并不是很了解。
不过大家都说是真迹,旭卿之也是很有名气的,她家小姐为什么一副丝毫不感兴趣的样子呢?
看忆兰怎么想也想不通,汝慕言对她俩做了个手势,示意她们靠过来些。
“你们俩是不是特别好奇,我为什么毫无反应?”
忆兰点点头,但是眼里透露出一小股惊喜,她家小姐是要告诉她们原因了吗?
“那是因为你家小姐我,知道那幅旭卿之的画是赝品。”
汝慕言说话的声音刚刚好只有三人能听见,毕竟这件事就算她说出真相,估计也没有几个人愿意相信她,还会横生枝节。
忆兰听到汝慕言的话吓了一跳,急忙伸手去捂她的嘴。
“小姐,这话可不能乱说,要是让别人听到了,您怕是又要受罚了!”
汝慕言无奈地看了忆兰一眼,扒开她的手,深吸了一口气。
“只要你不这么大声,别人怎么知道我说了什么?”
经过汝慕言这么一提醒,忆兰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,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四周。
发现并没有人听到她说的话,才长舒了一口气。
“小姐,你怎么知道那幅画是假的?”
忆竹相对冷静一点,她知道汝慕言要是对这件事情没有把握,是不会轻易地说出来的。
汝慕言嗑了两颗瓜子,看向那围观的众人,笑着说。
“因为真正的绣山图,挂在暮夏谷的书房里。”
“那这一幅……”
忆兰问到一半就不敢说话了,她怕自己再说错什么,惹得汝慕言嫌弃。
“这个不过是我六岁的时候闲来无事,随意临摹着玩玩的罢了。”
奢弘南让高勤把画收下,赏了他一对玉如意,二十颗东珠。
汝慕言知道这样的赏赐意味着什么,充分表现对奢希睿的喜爱。
不过奢弘南越是这样,汝慕言就越觉得不正常。
虽说做父亲的疼爱孩子是应该的。
可是奢弘南作为帝王,把自己对某个人的偏爱表现得太明显,反而会对那个人造成伤害。
奢希睿领旨谢恩,走回座位上的时候对汝慕言笑了一笑,她再次体会到了那种阴鸷的感觉。
奢希睿,又想做什么呢?
“二皇兄真是别出心裁,都说旭卿之的画世间少有,没想到皇兄居然能寻到最珍贵的《绣山图》。”
温润如玉的嗓音听起来让人如沐春风,汝慕言听声音就知道,是奢棱奕那俩兄弟来了。
可不是,奢棱奕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袍,虽风尘仆仆而来,可却不见半点带了尘土的感觉。
他身旁是穿着玄衣的奢青龙,精致的五官看侧脸棱角分明。
墨蓝的眸子和嘴边勾起的魅笑,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嗜血的地狱使者。
随着他俩越走越近,汝慕言就听到身边很多未出阁的官家小姐在议论。
“你说说,到底是谁比较好看呀?”
“那还用说,当然是穆王殿下啦,你看看他柔情的眼神,我要不是出身不够好,一定会求我爹给我提亲的。”
“是啊是啊,穆王殿下就像是天上的神仙,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怎么配得上呢?”
喜欢奢棱奕的人这样夸他,其他喜欢奢青龙的自然就不服了。
“依我看啊,还是朔王殿下更好,咱们朔王殿下可是号称‘大陆第一美男子’呢?”
“你看看朔王殿下穿着黑袍的样子,真真是要把我的魂都勾走了。”
“朔王殿下还没有正妃呢,回头我让我娘亲去问问汝妃娘娘,看看要给殿下娶什么样的妻子。”
众人你一言我一语,各自表达着对心上人的爱慕,要不是因为这里是皇宫,估计是会打起来的。
汝慕言白了奢青龙一眼,嗑瓜子的同时从嘴里蹦出两个字。
“妖孽!”
汝慕言这两个字刚说出口,就换来奢青龙一记凌厉目光。
她微微蹙了蹙眉,猛地灌了一口茶水,结果差点没被呛着。
汝慕言自认为她说话的声音也不大啊,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被奢青龙听到了呢?
看到奢青龙从她面前走过去的时候也没怎么着,汝慕言就没有太在意这件事。
“儿臣见过父皇,母妃!”
奢棱奕先弯腰给奢弘南请安,而他身旁的黑衣男子却一动不动。
奢弘南看着他们久久不语,尤其是把目光锁定在奢青龙身上。
怎么?
还敢和他闹是吗?
他倒要看看,到底是奢青龙这个逆子撑得久,还是他过得硬?
奢棱奕好像也发现了不寻常的地方,他稍微抬头看看奢弘南的表情,又将目光转向汝倾那边。
汝倾陪在奢弘南身边多年,很清楚他的脾气,他这是在和奢青龙抬杠呢!
这父子俩骨子里都是一样的倔脾气,劝都劝不住。
汝倾冲奢棱奕摇了摇头,表示她也无能为力,奢青龙虽然叫她一声母妃,但并不代表能左右他的想法。
大约过了半刻钟,奢青龙还是那样笔直地站着,不少大臣都开始议论起他来。
“朔王殿下未免也太恃宠而骄了吧?见到皇上居然都不行礼?”
另一个听到他这么说,急急忙忙地否定他的说法。
“你刚刚上任还不清楚,朔王殿下是最不受宠的皇子,皇上不治他的罪就已经很好了。”
然后又激动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了他,知道真相的官员也连连点头。
看来所有的皇子里,最不能有交情的就是这个朔王殿下了。
“五哥”
奢棱奕悄悄地扯了扯奢青龙的衣袖,一脸为难地看着他。
这时候的他总算是动了一下,举起手作了个揖,薄唇轻抿。
“臣见过皇上!”
奢弘南还没有开口说话,他就扯着奢棱奕的手臂往旁边的空位上走去。
汝慕言听到他叫奢弘南皇上,眉宇间的不解更深了。
都说皇上和朔王殿下有难以解开的隔夜仇,她在朔王府的时候,也听奢青龙讲起过。
但是并没有想到他们之间夙愿这么深,在这么多臣子面前,奢青龙居然丝毫颜面也不给他留。
奢弘南看到他的举动,差点就气的准备去拍面前的桌子。
紫玉晴离奢弘南最近,自然是一眼就看到了奢弘南的举动,可她却并没有想要去阻止。
她巴不得奢弘南对奢青龙的恨越来越深呢!
要是奢弘南发了脾气,那么今天奢青龙就在劫难逃了。
瑶妃那个贱人,霸占了奢弘南那么多年的宠爱就算了。
连死了也要闹得众人都不安生,留下这么个孽种在世上,看着就让人心烦。
紫玉晴不阻止并不代表别人不会,汝倾同样也看见了奢弘南要怒拍桌案的动作。
“皇上,今年才艺表演的节目还等着您定呢,诸位公子小姐都准备多时,您可不能让他们失望啊!”
汝倾适时的开口,给奢弘南的怒火泼上了一盆冷水。
她的话也是在提醒奢弘南,这场晚宴差不多是时候该开始了。
奢弘南在她的话音落后,竟也奇迹般地平静下来。
看到满座的千金小姐和风华才子,奢弘南露出了久违的笑容,看向汝倾的目光也变得柔和起来。
这么多年了,就属汝倾最得他的心,跟当年的瑶妃一样。
“既然汝妃都提出来了,那不如就由汝妃你来决定,如何?”
奢弘南看着汝倾,笑得温柔似水。
“皇上,您昨天还答应了臣妾,让臣妾来决定今年表演的项目呢?”
一道如黄莺轻啼的声音响起,听得众人都感觉浑身起了鸡皮疙瘩。
汝慕言也不由得打了个寒颤,她还是头一次见这么恶心的人呢!
果不其然,奢弘南看了一眼紫玉晴,带些愤怒地冷哼一声。
“朕是天子,朕叫你坐过来,就算她是皇后也不能违背朕的话。”
奢弘南的话,等同于把紫玉晴的面子放在地上踩。
林婕妤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,她不好意思地笑笑,然后坐到了奢弘南身边。
“这是皇上的命令,妹妹也不能违背,还望姐姐不要介意。”
“妹妹与本宫一同侍奉皇上,本宫自然是不会介意的。”
紫玉晴依旧面上带笑,看林婕妤的眼神看不出是恨还是嫉妒。
好一个林婕妤,仗着有一张酷似瑶妃的脸,居然敢在她面前摆谱?
她就静静看着,一个顶着别人的脸才能得宠的人,能够恃宠而骄到几时?
汝慕言并没有太去关心那些后宫之间的斗争,反正那些事情和她并没有太大的关系。
就算汝倾身在后宫,汝慕言也敢肯定她不会出事。
左右她们再怎么闹,也已经撼动不了汝倾在奢弘南心里的位置。
倒是刚才,奢弘南叫林婕妤的那一声“瑶儿”,她看见奢青龙很明显地把手攥紧了。
据她所知,林婕妤本名林粟兰,好像是得宠以后才被奢弘南赐名林瑶儿的。
她上次在瑶光殿的时候,就听到奢弘南叫瑶妃也是叫瑶儿。
莫非这中间有什么关联?
汝慕言再看向林婕妤的时候,就发现了端倪。
刚才林婕妤坐的比较远,灯光比较暗,汝慕言还没有发现,现在她坐在奢弘南身边。
乍一看之下,汝慕言还以为自己看见了瑶妃。
按后宫祖制,妃位以下的后妃是上不得这种大场面的,林婕妤能够破例想来也是奢弘南的意思。
除去瑶妃,奢弘南从来没有对其他宫妃连宠数月的情况,偏偏林婕妤生了这样一张脸,一切就都说得通了。
刚才奢弘南叫林婕妤那一声瑶儿,大约是把她当成瑶妃了吧?
也难怪奢青龙会这么大反应,要是换了她,估计会上去给那林婕妤一巴掌。
奢弘南宠爱林婕妤的时候,半点没有在乎奢青龙的感受,真不知道这是一种解脱还是一种煎熬?
林婕妤坐到奢弘南身边之后,不知道偷偷说了几句什么,羞得满脸通红,然后将目光看向汝慕言这边。
“皇上,听说汝家的六小姐才从澄灵庵回来,臣妾见着这样的妙人儿都移不开眼了,不如就让汝六小姐来开场吧?”
林婕妤一边对汝慕言笑,一边对奢弘南说道。
虽然她的话也好眼神也罢,都看不出什么刻意为难的神态。
但汝慕言还是没有错过她和奢希睿眼光交汇的那一瞬间。
林婕妤居然也是投靠奢希睿的吗?
想来也是,她靠着瑶妃的脸才攀上盛宠,奢青龙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这样的人替他效力?
奢棱奕就更不用说,汝倾和瑶妃的关系也不算差,不然也不会抚养奢青龙了。
算来算去,奢弘南膝下就这么三个儿子,也只有奢希睿能靠了。
不过林婕妤要是和奢希睿合作的话,那她就应该隶属皇后阵营的才对。
怎么看她刚才的话,好像句句是冲着羞辱紫玉晴去的?
果然说女人心都是海底针,看不透也猜不透啊!
汝慕言想罢这些,就抬头看向林婕妤那边,心里盘算着要怎么办?
奢弘南一听林婕妤的话,想起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事,汝家的那个小女儿是接回来了,他也头一次见。
既然面生,那出来认认脸也没什么不好的!
“既然瑶儿高兴,那就依你所言,让汝爱卿家的小姑娘讨个开头彩吧。”
“汝爱卿意下如何?”
奢弘南将目光看向汝晖,看似询问实则容不得他拒绝。
汝晖看向自己的小女儿,顿时觉得十分为难。
汝慕言既然是在澄灵庵长大的,哪里懂得表演什么才艺,林婕妤这话不是故意在找茬吗?
可是奢弘南都同意了,他要是说不行岂不是当众不给皇帝面子?
汝慕言看到自己的父亲为难,无意间瞥到了奢希睿看过来的目光,她想整蛊始作俑者的心思又上来了。
奢希睿不是又要设计她吗?
不是觉得一个尼姑庵里长大的野丫头,学不会琴棋书画吗?
那她就要让他好好看看,到底是谁设计谁?
就在汝晖举棋不定的时候,汝慕言已经让忆兰扶着她起来了。
整个大殿安静地不像话,都看着坐在汝家末尾的那个姑娘,缓缓起身走到大殿中央,对着奢弘南盈盈一拜。
“臣女没有什么上得了台面的,唯一接触过的就是盲棋,不知皇上可有兴趣看一看?”
盲棋?
这倒是吸引了奢弘南的注意力,下棋本来就已经很难了,更何况是盲棋?
这个小姑娘看起来年纪轻轻,又是在澄灵庵里头长大,连四书五经都没有学过,居然一开口就要下盲棋?
既然如此,那他就看看这个汝慕言有什么本事?
“高勤,吩咐宫女把盲棋摆上,给汝六小姐赐座。”
汝慕言见到奢弘南来了兴趣,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,又是双膝跪地缓缓一叩。
“臣女还有个不情之请,还望皇上成全。”
喔?
她还有要求?
“你说来听听,朕看看是什么不情之请?”
奢弘南把“不情之请”这四个字咬得很重,意在提醒汝慕言不要提太过分的要求。
“臣女听说成王殿下棋艺乃是一绝,不知是否能请殿下赏脸,与臣女对弈一局?”
汝慕言把目光转向正在喝着酒水的奢希睿,满脸的敬仰让他心里头猛地一惊。
当初在仙雅阁,汝慕言就是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,才害他中了计名誉扫地。
现在看见汝慕言这似曾相识的神态,他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。
她不会是看出了自己和林婕妤的计划,所以反过来要将他一军吧?
但是这个不太可能啊,他们的计划都是秘密商量的,这个女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能耐?
“汝小姐过誉了,本王对棋也就略知一二罢了,实在不敢在父皇面前献丑。”
不管怎么样,奢希睿都打算避开和汝慕言对弈这件事。
谁知道他会不会一时疏忽,又栽在这丫头手上?
奢染月这话一说出来,汝慕言就觉得奢希睿肯定是满头黑线。
他的脸色青黄相间,很好地取悦了汝慕言。
俗话说得好,不怕神一样的对手,就怕猪一样的队友,大概这话说的就是奢染月了吧。
虽然看出了奢希睿是想推掉这次对弈,但是为了一己私欲,她哪里还会去想这后面有没有陷阱呢?
奢弘南听到自己最小的女儿这么说,带着打量的目光看向奢希睿。
月儿一向和睿儿走得近,所以说她的话是最可信的。
这个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,汝慕言一个未及笄的女孩子还能翻出什么浪来不成?
连一局盲棋的对弈都不敢接?
“睿儿,既然汝六小姐已经开口了,那你就和她对弈一局吧。”
就算奢弘南有心想维护,可是奢染月已经当着大家的面,把奢希睿棋艺好的事说出来了。
他要是拒绝了汝慕言的请求,只怕会换来以势压人的言论。
“儿臣遵旨。”
奢希睿现在也是骑虎难下,只好硬着头皮答应。
高勤很识趣地给奢希睿也搬了一把椅子,还特地垫上两层毛毡。
奢希睿无奈地向那边走去,走之前还白了奢染月一眼。
他以前怎么不知道,奢染月这个丫头居然如此不懂事呢?
受到他狠厉的目光,奢染月还有些不解,她刚刚这是在帮二皇兄呀,怎么二皇兄还和她置气呢?
“汝六小姐,请赐教。”
奢希睿走到汝慕言跟前,文质彬彬地作了个揖,汝慕言也客气地给他回礼。
“臣女学艺不精,还请殿下手下留情才是!”
看着奢希睿走过去坐下,汝慕言低下头去,眼里闪过的精光不容忽视。
奢希睿,做好准备了吗?
怎么就是记不住教训呢?
高勤等到两人坐下之后,就让宫女给他们各自送上一根黑色的锦带。
采用上乘的黑色蜀锦所做,密不透光,是下盲棋时最好的遮挡物。
忆兰替汝慕言把锦带蒙在眼睛上,一边有宫女来检查她的视物能力,另一边就有人摆好了棋盘。
所谓下盲棋,就是在墙上布置一个硕大的棋盘,棋子都是用特殊的磁石所做,可以直接吸附在墙上的。
对弈的两人背对着棋盘把眼睛蒙上,根据对方所说的落子位置,把自己要下的棋子位置说出来。
所以说下盲棋所用的棋盘,以及每一颗棋子落下的位置,除了对弈棋局之外的人,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。
而对弈的人则需要超强的记忆力和迅敏的反应力,在心里描绘出整张棋局,才能出奇制胜。
奢青龙看着汝慕言毫无惧色地坐在椅子上,原本提防的目光也变得饶有兴趣。
“你们说说,这局棋谁会赢啊?”
“那还用说,肯定是成王殿下,我上次和殿下下棋,在他手底下还没走三招就输了。”
“不是吧,那汝家小姐还敢主动要求和殿下对弈盲棋?”
几个先前跟在奢希睿身边的官员,凑在一起窃窃私语。
都觉得汝慕言太看得起自己了,居然挑了奢希睿这么个对手。
奢青龙是个习武之人,听力比一般人要好得多,虽然他们谈论的声音很小,但还是一字不落地传到了他耳中。
他看着汝慕言挑挑眉,不经意地喝下了杯子里的酒。
他怎么觉得,汝慕言是故意要和奢希睿对弈的呢?
要是说两个人谁会赢的话,他更倾向于汝慕言那边。
奢希睿这次,只怕是会输得很惨。
高勤见两位都已经准备好,请示了奢弘南的意思之后,对那边安放棋子的人招招手。
“开始!”
因为奢希睿是皇子,所以汝慕言让他先落子。
他倒是没有犹豫,把自己想要的位置报了出来,不过他心里也带些犹豫。
都知道下盲棋最重要的就是占据先导地位,汝慕言居然把先落子的机会让给他?
这不是自取其辱吗?
因为中间隔着一段距离,会有太监在旁边替他们把落子的位置喊出来,也方便对手能做好下一步行动。
奢希睿一落子,汝慕言就紧跟着他把自己想得说出来,完全不给他喘息的机会。
起初奢希睿觉得只是巧合,可是越下到后面他就越感觉吃力,思考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。
不管他布置得再怎么精密,落子的位置再怎么出其不意,汝慕言都能在第一时间跟上他的脚步。
奢希睿烦闷地蹙了蹙眉,难不成汝慕言会什么读心术不成,每次都把他逼得这么紧?
就这样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,最开始处于优势地位的汝慕言,不知为何慢慢地就落了下风。
思考的时间越来越长不说,落子的位置也一次一次的差强人意。
快要下完的时候,汝慕言剑走偏锋落在了一个很精妙的位置上,就在奢希睿冥思苦想破解之法时。
汝慕言轻咳两声,让身边的忆兰把她眼睛上的锦带取下来,对着奢弘南徐徐一拜。
“启禀皇上,臣女技不如人,这局棋臣女认输了。”
说罢就等着奢弘南发话,判定这一局的胜负。
奢希睿一听这话哪里肯干,先不说他能不能想得出对策。
单就汝慕言精妙绝伦的棋艺,他能不能赢还是个未知数。
汝慕言居然告诉所有人,她技不如人认输了,这让别人怎么想他?
“六小姐请等等,这局棋还没有下完,本王也不一定能胜过六小姐。”
汝慕言面带为难地回过头来,看了看身后的大棋盘,略带抱歉地说。
“殿下棋艺精湛,并非臣女这粗拙的见识可比。”
“臣女身子不太舒服,实在没有办法能和殿下下完这局棋,还请殿下见谅!”
汝慕言一边说一边用手帕捂着嘴轻咳两声,那微弱的呼吸就像是牵动着大家的心跳。
奢青龙看着汝慕言的一举一动,顿时就猜出了汝慕言想要做什么。
看样子这丫头,也是精明得很!
汝慕言说完就要回到自己的位置上,可是奢希睿求胜心切,哪里肯轻易放过这个快要赢的机会。
“本王愿意和六小姐对弈是看得起你,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?”
汝慕言听到这话脚步一顿,孱弱的身躯竟微微地抖起来,隐忍的泪水直在眼眶里打转转。
“臣女自知得罪不起成王殿下,已经向殿下认输,为何殿下还要一再逼迫臣女呢?”
汝慕言和奢希睿一起谢过恩,就打算回到自己位置上去。
“六小姐”
汝慕言回过头,别扭地把奢希睿拉住她的手臂抽出来。
奢希睿该不会是被她激傻了吧?
好不容易她能改变决定,他又要闹什么幺蛾子?
奢希睿看着她抽回去的手,很不是滋味,回过身去跪在地上,端端正正地朝奢弘南叩首。
“儿臣想请父皇下旨,将汝家六小姐赐给儿臣做王妃。”
这话一出,全场愕然!
奢希睿已经二十有八,府上侧妃侍妾少说也有八十,就是一直不见迎娶正妃。
原来竟是看上了汝家的姑娘?
汝慕言听到这话也是一怔,刚要往回走的脚步停了下来,看向奢希睿的目光带着不可思议。
他居然要请奢弘南赐婚?
汝慕言皱了皱柳眉,生怕奢弘南下一秒就开口答应,干脆也跪到了地上。
“成王殿下身份高贵,臣女只是澄灵庵里长大的野丫头,实在是不敢高攀,还请皇上三思。”